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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yv Kahraman編織出關於失落與記憶的物件

類別: 中東與北非, 西歐, Iraq 伊拉克, Sweden 瑞典, Migration & Immigration, War & Conflict 戰爭與衝突, 公民媒體, 藝術與文化

圖為伊拉克藝術家Hayv Kahraman。圖片由Kahraman提供。

Hayv Kahrama 11歲時,全家人只帶著一個行李箱,匆匆逃離正在打波灣戰爭的伊拉克。她母親裝在行李箱中的必須物品中,有一把mahaffa,這是用棕櫚葉編織而成的伊拉克傳統手拿扇。這把扇子隨著Kahraman四處旅行,跟著她一起從中東搬到歐洲,今日仍舊是她位於瑞典住家中的裝飾品。「對我來說,Mahaffa是個流浪的物件,因為它某種程度上帶我回到了過去。」Kahraman在她2017年於曼哈頓傑克森仙曼畫廊(Jackson Shainman Gallery)舉辦的展覽 [1]「重新編織出給移民的獻詞」(Re-weaving Migrant Inscriptions)中這樣對我說。「那是無法發生的另一種生命。」

如同Kahraman之前於2013年的「以客變主」 [2](Let the Guest be the Master)以及「你有多伊拉克」 [3](How Iraqi Are You)等幾次展覽中一樣,她的新作品熟練地探討了認同、個人掙扎以及人類意識等議題。不同的是,這次她擁抱了新的方式來將涵蓋著世代歷史的物件吸收進她的作品中。Kahraman 2017年的展覽也揭露了她在圖像表達以及表達長久縈繞於客居西方難民心中記憶上都有所變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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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hraman 系列作品「你有多伊拉克」當中一件作品Kachakchi,這是一幅於亞麻布上的油畫。圖片來自http://www.hayvkahraman.com/ [5],經授權使用。

Kahraman從波斯以及日本細密畫中得到部分靈感,將女性胴體擺出不同姿勢,這可被視為是對於記憶、女性特質以及解放的歡慶。這個對於不同複合角度的多層次精細呈現,結合了鮮豔但令人感到舒緩的色調,為她的敘事方式提供了流暢的修飾之筆。Kahraman的新作不只感人,也激起了各種背景觀者久久不能忘卻的思緒懷想。

Kahraman 2017年的新展覽將她的藝術成就提高到傑出層次,透過一貫充滿美感且具有強大情緒渲染力的畫作,表達了我們時代裡的部分關鍵議題。

Omid Memarian (OM) :你為什麼為你的展覽取名為「重新編織出給移民的獻詞」?

Hayv Kahraman (HK):我認為這一系列作品的中心思想是關於記憶,以及記憶是如何對移民以及像你我這樣的離散社群成員產生影響。當我一開始想出這種裁剪亞麻的方式時,一切是直覺式的。我當時並未想到mahaffa。我一直刺著它的表面。裁剪亞麻布非常能宣洩情緒。

Kahraman在「重新編織出給移民的獻詞」展覽中展出的其中一件作品「幫助記憶的手工藝」(‘Mnemonic artifact)。圖片由藝術家本人提供。

OM:你的藝術作品和mahaffe混合在一起,這與你畫作的本體及靈魂融合得相當好。

HK:那是一段艱難的過程。在這麼做之前,我與許多文物保護相關人員談過,我遇到許多麻煩,因為當你裁剪亞麻布時,它會變皺,但我想要確保我的亞麻布是完全平坦的。你要如何複製出一樣的表面,也就是那些裁切面,好維持整體結構的一致性呢?在這系列作品中有兩件,我是採用加州所種植的棕櫚葉來製作的。我有一天發現加州是從伊拉克及中東進口棕櫚樹種子回來種植,當然也有可能這早已是人盡皆知的事實,只有我還不知道。對我來說,這是相當有趣的對比。

OM:在這次的展覽中,你著重於不同形式以及形狀的mahaffa上。這是你的家人在離開伊拉克時所打包的其中一件行李。就我看來,透過將mahaffa利用到你的作品中,你引入了來自你過去的某件事,將它變得永恆。

HK:沒錯,我認為這就是重點;做為一個藝術家,我把那些我感覺正在喪失的記憶典藏起來,而某種程度上,這些記憶應該定義了我是誰。實際上這也是非常不確定的,因為我是誰呢?我不是伊拉克人了,我是伊拉克裔,但我不是伊拉克人。我不是美國人,但我住在這裡。我不是瑞典裔,但我有一本瑞典護照。所以這真的非常不確定。它為我標註了那個離散的時間點。那是我的傳記、我的認同被中斷的時候,那就是我逃離故鄉的時候。我不再是那個人,我成了另一個人。所以,如果要用一個詞來形容我創作中的mahaffa,那會是「遷移」。

OM:你是如何傳達「事」與「物」之間的懷舊關係的?這種關係讓移民歸屬於他們的過去及根源。

HK:語言是其中一個方式。伊斯蘭書法是一個媒介,透過這個方式你能夠利用這種語言,或是說利用這種語言的流失;你忘了你的母語,重新取回之後,然後試著利用某個方式與之產生連結。因為我不再會說阿拉伯語,而我在美國也沒有任何家人了。我有一個女兒,她出生在美國。我想主要是關於失去這樣一個概念,失去所帶來的創傷;要以繪畫將這種創傷表達出來成為一個挑戰。對我個人而言,在我的工作室中,我是如何讓這個過程發生的呢?那就是使用裁剪亞麻布,並將它進行編織的這個技巧,把亞麻布編織與mahaffa這樣的實際物件連結在一起…

這個作品展示了Kahraman是如何把各種素材「編織」進她的作品中。

OM:女性的頭髮在你的作品中有強烈的存在感。頭髮對你來說有何象徵意義?

HK:我認為你比任何人都懂,這是一個備受質疑的東西,特別是中東地區來說。你愛你的頭髮還有其他所有相關的感受。沒有頭髮的女人。不是一個多髮的女人,像我就是這樣。對我來說,頭髮就是非常自然的創作靈感。我並不必要去思考它代表什麼。那是非常直覺式的。現在,在我已經用它為靈感之後,我再去回想,這樣做是因為它在我的文化中是一個備受質疑的東西,甚至在全世界的每個地方都是如此。

OM:你畫作中扭曲變形的女性身體以及臉部形象非常強大,描繪出了女性的經驗。你在定義以及繪製女性身體時,想法是如何演進的呢?

HK: 我都是從以我自己的身體來擺姿勢開始的。我在我的工作室中自己當模特擺出不同姿勢。這些姿勢後來變成了素描,然後它們變成了畫作。總有某種程度的表演正在發生。

她們(那些畫中女性)總是在亞麻布上做著某些事,表演著某些東西。以這個展覽來說,我真的想要放開一切不去控制…這是她們如何成形的起源…

OM:你曾談到過這些女體之間的關聯有著一個「痛苦的旅程」。這些不同姿勢背後有何涵義?

HK:這很有趣,因為我是在義大利佛羅倫斯開始嘗試畫畫的。當時我真的相當著迷於文藝復興畫作的形式,去了許多美術館進行臨摹;當時我感覺到,也相信這就是我要努力的方向。她就是在那時誕生的。我就是在那時開始畫她的。它來自那個被殖民過的空間。在那個空間中,棕皮膚的人會認為自己如果要成功,這些白人是我要從中汲取靈感、要畫的。現在當我看著她們時,我就想到了這點。這是何以她們都是白皮膚的。這是何以我持續在與她們對話,或至少是何以我覺得我能和她們持續對話。

至於你說的痛苦的旅程,我出生在兩伊戰爭期間,經歷了第一次波灣戰爭。這些永恆的傷疤留在了你的身體上。你攜帶著這些記憶。這絕對會出現在我的作品中,而我每一天都要對抗它。就像是你處於這個創傷後壓力症狀群(PTSD)的模式中,而你試圖想理出個頭緒到底要怎樣你才能夠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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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編織出給移民的獻詞」系列作品中,女性帶著mahaffe質感的圍巾四處行走。

OM:在你的作品中,那些擁有豐富細節的臉部表情與波斯細密畫之間有非常緊密的關係。你作品中那些臉龐就連色彩都更為獨特生動。首先,你會如何描繪或理解波斯細密畫中的散發的性感及女性特質呢?而你又為什麼選用這種形式的表達方式呢?

HK:這個問題很好,因為那些臉龐是繪畫過程中最有趣的部分。從色彩使用來看,波斯細密畫絕對是靈感來源。對我來說,當提到身形及臉部表現時,我得到的啟發更多來自Maqamat Al-Hariri (13世紀阿拉伯細密畫)。在Maqamat細密畫中,你並不會看到波斯細密畫中有的美麗雕琢背景。這是我在描繪這些臉龐時的靈感來源。

OM:在你的畫作中,可以從畫中女性彼此互動的方式,也就是她們彼此觸碰、對望或望向空間的方式中看到某種自由、解放的感覺。這當中是否有來自你個人經驗的部分?

HK:我的早期作品相當直接暴烈。我處理過女性割禮的議題,我處理過女性上吊的議題,真的很暴烈,甚至像是在你面前演示一般。這反應了當時我生命中所經歷的境況,特別是我的個人人際關係。當時我處於一段受虐的關係中。對我來說,這個作品是一個出口,讓我探索我自己經歷了什麼。而我當時並不了解究竟發生了什麼。這就是瘋狂之處。創作這樣的作品非常療癒。這種創作一開始可能是一種治療方式或是出口。而要到好幾年後,待我脫離了那段關係,我才能夠回溯然後訴說,那就是為什麼我當時在做這些事。

OM:是什麼讓你與你所屬的根源連結在一起的呢?

HK:我一直很努力地要找到那些連結。我認為唯一的方式要麼就是親自回到中東地區去,實際走訪當地,不然就是和我的家人待在一起。和我的家人一起吃吃喝喝(笑聲)。當然,進行一些研究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