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果布拉薩:殖民者應該被視為建國者嗎?

原文:Congo-Brazzaville: Should a Colonizer Be Honored Like a Founding Father?
作者:Jennifer Brea
翻譯:Portnoy (總覺得這篇文章跟這件事有異曲同工之妙…)
校對:TRUST

對我來說,這起De Brazza的事件就像是有人告訴你:「我們被打到慘不忍睹,但是De Brazza替我們敷了些凡士林,而其他人則坐視我們的傷口血流乾。那麼,咱們謝謝De Brazza」(Fr) – 一位Mwinda.org的讀者

Pierre Savorgnan de Brazza 這週,法國-義大利探險家與殖民者Pierre Savorgnan de Brazza,還有他的家人的遺物在阿爾及利亞被挖掘出來,並且重新安置在剛果共和國首都布拉薩一座花費數百萬打造的壯麗陵墓中,就連首都的名稱都是以他的名字命名。

國際主流媒體鮮少提及重新安靈這件事,他們的報導大多強調De Brazza的人道事蹟與反奴隸偉業。然而許多剛果人,包括其他法語系非洲國家的公民,都將De Brazza視為一個殖民者,並且對於布拉薩將他當成國父的決定非常震驚。對很多人來說,這起事件引發了複雜的歷史記憶、國家認同與主體建構等問題,尤其是在某些國家的根本存在還被同一批試圖主宰跟摧毀他們原本文化的外國勢力所掌握時。

法國剛果民主黨員組織發行的雜誌Mwinda Press針對De Brazza刊出幾篇文章,激發了如疾風般橫掃的讀者回應。以下,我會翻譯Mwinda Press上對話的一部分,以及多哥人作家Kangni Alem部落格上的一些意見(法語)。

De Brazza是「慈善的」殖民者?

剛果政府跟其他支持建立陵墓計畫的人強調De Brazza跟其他歐洲的殖民者不同,他是個人道主義者與和平主義者,他對抗奴隸制度、為了捍衛非洲人的利益而奮鬥。許多人竭盡全力反駁這種歷史詮釋。

在Mwinda Press網站上,一位讀者Moi引用了www.Congo-site.com上Mbé皇室宮廷的立場,該法庭將國家主權以聲名狼籍的條款讓給了法國,而這條款是De Brazza跟不識字的國王協商之後的結果。

《跟某些「污衊」llo l與Pierre Savorgnan De Brazza之間友誼的歷史學者所說的相反,De Brazza並非為了主宰或殖民才來到我們的國家,而是為了人道理由、為了寬恕、正義、與平等。這才是皇室宮廷慶祝這起事件的原因,而也因此激勵了剛果的領導人Gabon與法國開始思考將這段歷史放入學校課程與文化組織中》,Ngailino,Mbé的皇室宮廷第一家臣這麼說。

Moi 懷疑:

他們是拿了多少錢才念出這些彷彿失去記憶的胡言亂語?…還有太多剛果人依舊準備好把父母賣掉,以換得一點錢(譯按:寡廉鮮恥之意)。真是可恥!Ngailino!

讀者dISSIDENT 提供了一個諷刺的角度來詮釋De Brazza的「利他行為」:

在他的旅途中,不管面臨多少惡意,他都不傷害任何人類一毫–他只傷害黑鬼!

Mwinda Press有篇文章的標題是「De Brazza, 假 『人道主義者』, 真強姦犯?」 (Fr) ,有關一部影片,內容描述剛果的埃及古物學者跟歷史學者Théophile Obenga宣稱De Brazza強姦了Batéké公主,該文引燃了燎原之火般的讀者回應

cherie,一位Mwinda的讀者,引述了其他的暴行紀錄:

我甚至還聽過Brazza曾經用炸藥炸掉整個村莊。他絕不是什麼人道主義者,[總統]Sassou這麼拱他的原因是為了討好些曾經為了殖民利益而採納具爭議性法律的法國人。

多哥作家Kangni Alem認為即使De Brazza是個「正直」的人,依舊不能因此忽視他所代表的:

即使De Brazza是個「正直的殖民者」,與剛果國內的特許公司抗爭,但是看見一個為了強權利益服務的殖民者如此受到褒揚依舊令人驚訝。

另一位Minwa網站的讀者認為即使De Brazza比其他的殖民者好一點,對他表示感恩也是很荒謬的:

對我來說,這起De Brazza的事件就像是有人告訴你:「我們被打到慘不忍睹,但是De Brazza替我們敷了些凡士林,而其他人則坐視我們的傷口血流乾。那麼,咱們謝謝De Brazza」


為何不尊敬剛果的英雄?為何尊崇殖民的過去?

對很多人來說,這起事件讓他們質疑為什麼剛果要選出一個來自歐洲的殖民者當他們的國家英雄,而不是選一個他們自己的。

Mwinda Press的讀者Appolinaire KOULAMA說:

把Savorgnant De Brazza的骨灰送回去,以剛果自己的英雄…那些從De Brazza代表的殖民者手中,帶給我們自由的英雄來替代…

Kitmien在Kangni Alem的部落格上留下回應:

這真的讓人感到很難受,當你所屬的人民的領導傾向於去榮耀一個殖民者,而不給予自己國家內的兄弟一點掌聲。

Kangni Alem 引用了 歷史學家Théophile Obenga的理論來解釋為什麼剛果布拉薩要用這樣的方式來榮耀一個外人:

既然剛果人不自愛,既然剛果人對彼此抱持政治仇視,那麼他們會去榮耀一個政治上的陌生人,像是Savorgnan De Brazza就是可以理解的了。沒有一個剛果政客被納入考慮,Jacques Opangault沒有 、Youlou沒有、Félix Maléka也沒有,沒有一個政客被納入考慮。這對具有自卑情結的剛果人來說,去喜愛一個外國人、一個外來的殖民者,是很正常的…」


陵墓花的金額

Mwinda Press的讀者Mbombo Mbua說:

想像一下,如果超過一百億的剛果法郎被拿去投資布拉薩大學的改建,對剛果的學生來說有多麼棒啊!但是,這永遠不會發生,因為我們國家的獨裁者沒有孩子上大學,所以他改而把剛果人民的錢拿去蓋一間陵墓,燒給一個笨蛋。

B_Toutmosis3 在 Kangni Alem的部落格上評論:

這真是可恥…可憐的非洲!!!!!我們建陵墓、我們慶賀、我們榮耀那些要我們跪拜他們的人,同時疾病、慘劇、差勁的政府、無用的戰爭也都是因為這群人而把非洲搞得四分五裂…

Blaise KIBONZI 在Kangni Alem的部落格上也有所評論:

…我們在布拉薩花了很多錢蓋了一座陵墓…在一個連首都的主要醫院都沒有電梯的國家。病人要上這間(從殖民時代留下來的)醫院的五樓,靠得是「Zarian人的背」。屍體也是這樣背上背下的。每背一層樓,porteurs zaïrois就能賺一千剛果法郎。

Mwinda Press的讀者Bahonda說:

有那麼多其他該花錢的地方不花,卻花那麼多錢去替De Brazza蓋個紀念陵墓,這無疑是愚蠢到家:像是教室沒有桌子,民眾健康水準低落,常態性供電,還有營養不良的人們…

Apolinaire KOULAMA認為問題核心不在花了多少錢:

我的兄弟,Bahonda…即便我們有好的生活水準,即使我們富裕到難以想像,也不會正當化對於殖民者的崇敬。我聽廣播說,這是世界上第一次有曾經被殖民的國家去榮耀殖民者的。

不論陵墓花費多少,Mwinda的讀者Potiphard 認為這依舊可以達成有價值的社會跟教育目的:

陵墓當然所費不貲,但考量剛果幾乎沒有花錢在任何文化建築上、博物館上、古蹟地點上,這或許可以成為一個博物館,吸引遊客來,讓小學生跟中學生更瞭解剛果的歷史。我們不應該為了過去的歷史感到羞恥,歷史不會改變,不論好壞,它都已經塵埃落定,必須接受。不管De Brazza的家族留在剛果還是阿爾及利亞,我們會一直在歷史上談到這個人,到時候最好他留在我們身邊,以幫助我們瞭解我們的歷史。

殖民主義、國家主義,與國族認同建構問題

Mwinda與Kangni Alem部落格的讀者都探究了一個共同的主題,那就是在後殖民時期的非洲建立國族認同與在過往痛苦的歷史脈絡之下營造歸屬感的挑戰。

Mwinda的讀者Mbombo Mbua 認為剛果人的問題在於他們不知道自己是誰:

但我們到底是誰?
我們過去接受了一切,我們還在接受這一切。

讓我們回溯過去幾年。自革命之後進入馬克斯列寧主義的時期,我們把偷走一切的政客Youlou剝皮。他的床舖被放在國家博物館展覽。在那之前,他所有的財產跟那些同黨都因「革命」而毀去。然而布拉薩還是叫做布拉薩;在法國大使入住之前,紀念De Brazza的紀念建築仍然屹立不搖,沒人敢動分毫。

今天,我們「拒絕」de Brazza的陵墓。讓我們看看自己,我們是誰?

如果我們變更首都名稱,如果我們摧毀這第一探險家的紀念建築,如果我們今天有那個臉去替他蓋一座陵墓?我們都有責任,因為我們根本不懂我們要的是什麼;更嚴重的是,我們不知道自己是誰。

同樣的,Musengeshi Katata (他也是 Forum Réalisance的部落客) 寫到

[黑人] 已失去了大部分的歷史,精神傳統,文化基礎。他已經不知道他身在何處,他是什麼,還有他要往哪去。然而,現在是他建立自身文化與踏上理解自我之途最重要的時刻。我們現在見到在非洲發生的事都只是讓我們分心,因為我們不願意要求自己,藉由向未來前進,認真地去看、去重新發現、去愛上我們自己。我們已經花太多時間在恨自己,卻把尊敬跟榮耀留給白人主人的文化與戒律–他的文化還有他的史觀。這早該結束了,但是好像沒有人理解這點。

Mouele Kibaya降低De Brazza這個角色在該國歷史中的重要性:

…剛果的歷史並非de Brazza的恩惠,而是這個地區革命造成的自然結果,只是剛好[剛果與歐洲人的首次互動]是跟法國人,當然也有可能是跟英國人。兩方遲早都是要會見的,所以不要再把我們的歷史跟De Brazza扯在一起了。這個地區的民眾在這之前就已經存在,而且會持續為了生存而奮鬥,不管以什麼形式;唯有自由與尊嚴才讓我們像個人…

有幾位認為這波辯論其實跟殖民主義無關,而是跟國族認同和政治合法性有關。Tima Bemba在Kangni Alem的blog上寫道:

蓋陵墓這件事本身就是一種異化的行為,但也可以被看成是內戰後為了重建國族認同的一種企圖,透過這個人,讓我們記得這個國家建立的核心…在我看來,對[移陵]的批評不該在反殖民的敏感情緒上打轉,而應該在對政治合法性的論述基礎上開始,這些現在正由剛果政治領導者進行中。

同樣的,Godefroy 也認為政府這麼作是企圖「創造一個國族的想像」,但他認為去榮耀殖民主義絕不是好方法。

創造國族想像的方式很多。我們會因為參與共同的計畫而感覺彼此更接近。我們意欲破除某些痛苦,像是殖民這件事,也能帶給我們歸屬感。這些是國族主義在其他脈絡下的目的。在「劃出界線」的過程中,建構與加強認同,然而這些界線被Sassou總統打破了。他的混亂執政不只摧毀了我們的國家,也經由他的倡議,我們又記起一段不算是我國歷史遺產的過去…


反對政府的決定

Mwinda Press 上面的對話最終演變成反對蓋陵墓的人該實際作些什麼以傳播他們的意見。

Mwinda Press的讀者Moi 說:

所以Douste Blazy [法國外交部長] 星期三會參加派對是吧?在民主體制內,我們可以用臭雞蛋跟蕃茄來歡迎他,但是我們不這麼作,因為這樣我們很快就會被Kalachnikovs鎮壓,或是在最好的情形下,被催淚瓦斯跟警棍伺候,但也因為,即使這些雞蛋跟蕃茄東西已經臭掉了,我們還是要嚥下去,當你在挨餓到極點時,食物過不過期已經沒有意義。

關於移陵,衛報報導 de Brazza 是「少數幾位被尊敬的白人殖民者之一」,而且政府想打算「紀念De Brazza對抗奴役制度與批評歐洲人欺凌非洲工人的功績。」

而這跟大多數上述評論者的意見都不同。

我們雖然無力,但我們可以做的就是讓大家聽見。我們每個人都可以試著讓媒體去報導十月三號的典禮。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我已經寄了電子郵件給「鴨鳴報Canard Enchainé.」(法國的嚴肅報)

另一位讀者翻譯了這上百篇迴響成英文,並且寄給紐約時報、L'Express、衛報、BBC、每日電訊報。他寫道:「我希望這麼作能激起一點浪花。我們必須一直嘗試,特別是當我們能夠因為嘗試而獲得一些成果,而沒有什麼好失去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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