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0月8日,我抵達斯利那加(Srinagar)機場,一切都和我三個月前離開時一樣,沒有什麼改變。喀什米爾依舊不平靜,居民的不滿顯而易見。一離開國際機場的防禦區,就會感覺到空氣中一股緊張的氣氛打在你的臉上。一圈又一圈帶刺的鐵絲網,訴說著人們在美麗牢籠中被腳鐐箝制的故事。
歡迎來到我的家鄉,在這裡,我總是被穿著迷彩服的男子質疑身分。在帶刺鐵絲網旁看守的印度武裝部隊也常常過來質問。
[分離主義領袖]布爾汗邇(Burhan Muzaffar Wani,或譯布爾汗‧瓦尼)在喀什米爾南部的一場短暫槍戰中死亡後,潛在的抵抗已經蔓延了喜馬拉雅地區的山區和山谷。和當地人談了一會,他們不假思索的回答:這次人民的情緒已經和2008年與2010年的起義不同了。
我父親在三年前從政府機構退休。在他退休前,我從未看過他請病假或是因為任何原因待在家。這些日子他一直感到很不安。自從布爾汗邇過世,以及喀什米爾爆發反印度的示威抗議後,我父親的心情就一直很不平靜。
我父親很少坐在一個地方休息、放鬆。他總是不停的從一個房間走到另一個房間。因為空氣中充滿了催淚毒氣,有時候連走到我們家大門那一小段路都不太可能。我父親唯一能在早晨平靜的坐著,是他讀當地英語報和烏都語(Urdu)日報的時候。
我父親退休之後,因為祖父身體虛弱,讓他還是忙得不可開交。他花了大部分的時間照顧我的祖父。而我的祖父在今(2016)年因久病纏身而去世了。
在過去的一百天,山谷一直是封閉的。有無數的人民受傷,而至少有一百人因為武裝部隊使用泵動手槍而導致視力永久性受損。政府也展開了大規模的鎮壓。每一天都有人民被上百位鎮壓軍逮捕,並因「無法無天的法律」而被拘留。
我回到家的那一天,一位12歲的學生成為霰彈槍下最新的受害者。前一天他被當地的警察從他家附近,近距離的射擊,導致他傷重不治。
嚴格的戒嚴開始實行。除了政府實施戒嚴,人民也確保「民間戒嚴」開始實行。民眾設置路障以防警察進入他們的區域。官方數據顯示已有446人遭逮捕,但是當地媒體報導,遭到逮捕的人數比官方所說的數據還要高很多。
由於實施嚴格的戒嚴,示威者和其他人被限制在個人區域。
回到家後,當我指著父親的肚子,他便試著要掩飾它,但就算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還是藏不住他的肚子。
當我離開時,事情都變得不一樣了。每次我用室內電話和我父親聊天,我會問他一樣的問題:「你今天做了什麼?」而他的回覆也都一樣:「不是吃就是睡。」
我的父母親都變胖了。雖然我母親一直拒絕接受這個事實,但她確實變胖了。
很慶幸的是,我父親不用接受任何藥物治療,他也從來不需要吃藥。他能享受健康的人生。而隨著年齡的增長,他變成了科技通。雖然他被限制只能在我們莫哈拉(mohalla)周圍的巷子活動,我父親用了他手機的照相功能,記錄了他在過去的100天所看到的事物。
我父親可以移動的範圍包含:從我們家往北400公尺到Fateh Kada,往南300公尺到Kani Kadal,往西170公尺到Syed Mansoor Sahab橋,往東120公尺到我們所有鄰居居住、生活的那一端。
根據谷歌地圖,我父親能自由活動的範圍被限制在990公尺內,比一公里還少10公尺。
我們最常在商店門口(在喀什米爾我們都說pyend)討論的就是喀什米爾起義、鎮壓、板球,以及最近的一起搶案,一個待嫁新娘價值七十萬盧比(一萬美金)的金飾在附近被搶。
我父親告訴我:「突然間,催淚瓦斯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飄出來,並在我朋友附近爆炸,然後我們全都開始逃跑,我和朋友的對話就這樣中斷了,」他還是繼續記錄著那個把他關起來的美麗牢籠,並把他記錄的成果給我看。
譯註:
喀什米爾自從1947年從英國手中獨立後,就被印度與巴基斯坦分割成兩個部份,一直以來因為兩國坦僵持不下的領土爭議,而有著一觸即發的緊張態勢。除了國與國之間的領土主權問題,在印度控制之下的查謨與喀什米爾 (Jammu and Kahmir) 地區,因為宗教、種族與歷史文化背景的緣故,對於印度的認同也有所分歧,再加上當前印度莫迪政府的印度教國族主義色彩及強勢的作風,使當地情勢更為緊繃。
2016年7月,印度安全部隊射死了年僅22歲的分離主義領袖布爾汗‧瓦尼。9月,兩國在印控查謨與喀什米爾的烏里鎮(Uri)發生交戰衝突。此次衝突為二十年來最嚴重的一起,而一連串的衝突使兩國對於喀什米爾的主權歸屬爭議再度浮上國際版面。
2017年2月12日,印控查謨與喀什米爾的一座村莊再度爆發政府軍與分離主義叛軍(包含真主穆斯林游擊隊等組織)的激烈槍戰,造成4名叛軍與2名政府部隊士兵死亡。目前衝突仍未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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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者:Ann Lin
校對:Conny Cha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