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記者 Dom Phillips 與巴西原民專家 Bruno Pereira 是在六月初、於亞馬遜偏遠地區進行調查工作時遇害身亡（圖：Cris Vector／經授權使用）

據傳英國記者 Dom Phillips 與巴西原民專家 Bruno Pereira 是在六月 5 日、於亞馬遜偏遠地區失蹤；當時兩人正在當地的野豬谷進行調查報導。十天之後，巴西聯邦警察證實了兩人的死訊──警方所逮補的一名男子坦承犯案；警方也在他所說的地點尋獲兩人遺體。

因涉及本案而遭到警方逮補的，是小名 Pelado（葡語「裸體」之意）的當地漁夫 Amarildo Oliveira da Costa 和他的兄弟 Oseney da Costa Oliveira（又名 Dos Santos）；Pelado 向警方坦承：自己確實協助埋屍，但殺害兩人的是另有其人。

（巴西獨立媒體）Agência Pública 的報導指稱：當地警方發現兩人之所以遇害，很可能是因為 Pereira 打算揭露原住民領地的非法捕魚活動；而此事一經報導，則必然擋人（Pelado）財路。

雖然聯邦警察不認為本案背後有組織犯罪的可能，但當地主要原民團體 Univaja 仍然堅持警方應該徹查此案，以便釐清所有相關疑點。

Univaja 並且在聲明中指出：〔警方似乎〕在調查本案的過程之中，並沒有將他們在 2021 年所做出的投訴納入考量。

The cruelty employed in the practice of the crime shows that both Pereira and Phillips were in the tracks of a powerful criminal organization that tried to hide their trails at every cost during the investigation (…) We demand the continuation and deepening of the investigations.

從兩起命案的手段之凶殘，可以想見 Pereira 與 Phillips 應該是在他們的調查之中，發現了一些大型犯罪組織無論如何也不想讓它曝光的事情（⋯⋯）我們要求〔當局〕對此進行徹查。

根據 Univaja 的說法，他們當初所呈交的資料便已顯示「這些入侵野豬谷領地的非法活動，是有組織的犯罪行為」；參與其中的獵人和漁夫，不但是專業的、也和毒梟有關。並且，因為涉及本案而被逮補的三名當地人中，便至少有兩名已在他們先前所提出的資料中被指為與上述犯罪組織「關係密切」。

在這些資料中，他們也提供了與非法活動有關的詳細資訊，包括：共犯的名字、犯罪組織運作的方式，以及他們所使用的運輸工具。

截至六月 19 日，已有三人因為涉及本案遭到逮補；同時聯邦警察也告訴《聖保羅頁報》：另有五名嫌疑人正在接受調查。

在早前一份聲明中，Univaja 也表示「本案尚未結束」，並且可以稱得上是場政治犯罪。

而巴西記者 André Trigueiro 質疑：

Confiaram nos indígenas p/orientar as buscas de Bruno e Dom, mas desprezaram as denúncias dos mesmos indígenas quando encerraram subitamente as investigações sobre eventuais mandantes ou participação de organizações criminosas. Como assim, @policiafederal ? #JusticaParaDomEBruno

— André Trigueiro (@andretrig) June 18, 2022

They trusted the Indigenous people to guide the searches for Dom and Bruno, but undermine the complaints made by the same Indigenous people when suddenly closing the investigations on eventual intellectual authors or criminal organizations involvement. How is that, Federal Police?

先是相信原住民能帶他們找到 Phillips 和 Pereira，然後又匆匆結束調查，不再追查幕後主使或是涉案組織，把這些原住民的投訴置若罔聞。你們是什麼意思，聯邦警察？

Phillips 和 Pereira 結為好友，是因為他們同樣熱愛雨林；從 Phillips 為《衛報》所撰寫的一篇報導也可以看出，兩人並非初次造訪此地。這一次，Phillips 是為了撰寫新書來到這裡；而他這回的嚮導，仍然是 Pereira。

六月 5 日，兩人依計畫完成訪談之後，便準備沿著伊塔瓜伊河 〔返回〕北阿塔拉亞，卻在最後兩個小時的船程中行蹤成謎；六月 15 日，當局便證實兩人已經遇害。

原民力量

野豬谷位於巴西西部、地處邊陲，鄰近該國與秘魯、哥倫比亞接壤之處；其幅員遼闊、廣達 85,445 平方公里──大過一個奧地利──是巴西最大的原住民領地之一。紀錄也顯示，居住此間、與世隔絕的原住民，其數量為世界之最。

針對各種入侵事件與環境犯罪，當地原住民在不堪其擾下成立了 Univaja 這個組織，想用自己的力量來保護雨林和這片土地、並且蒐集相關事證以便向當局提出檢舉。這片他們想要保護的雨林，範圍在 850 萬公頃以上──約莫是 850 萬個足球場的大小。

最早開始尋找 Phillips 和 Pereira 的，就是這些原住民。但當局在召開記者會、宣布尋獲遺體之時，卻對此隻字未提──直到有記者主動問起。

Univaja 也透過聲明表示：儘管公設辯護人辦公室在搜尋開始的頭幾天，便已透過法律程序請求各方合作、擴大搜尋；但在整個過程之中，只有亞馬遜州的國家憲兵把他們視為行動夥伴、與他們密切合作。

The Indigenous people Dom and Bruno so admired are doing such incredible work in trying to track down their friends. No words to express my respect for them. https://t.co/KGOir5sIko

— Tom Phillips (@tomphillipsin) June 12, 2022

Dom（Phillips）和 Bruno（Pereira）兩人所敬重的原住民朋友們，在找尋兩人的過程中真的是盡心盡力、幫了大忙。我對他們的敬意，實在是言語也無法表達於萬一。

在本次行動中帶頭尋找兩人的 Univaja 相信，他們先前所呈交的資料應是相當關鍵，才會讓 Pereira 被盯上、還因此收到各種死亡威脅。如果〔當局〕不採取行動、循線追查下去，那麼他們仍在當地的夥伴，只怕也是安危堪憂。

政治議題

現年 41 歲的 Pereira 是巴西國家原住民基金會（FUNAI）的一員；對於野豬谷及與世隔絕的當地居民相當熟悉，被認為是當代最了解這些原住民的人。他能說四種原住民語言，還曾被拍下以 Kanamari 語演唱原住民歌曲的畫面──從這支爆紅影片當中可以看出，他與這些原住民相當親近。

Lembrar deles cantando, lutando e mantendo a floresta viva e de pé, lado a lado com os povos indígenas e populações tradicionais.#JustiçaParaDomEBrunopic.twitter.com/7r0TdpKhY6

— Sinal de Fumaça l Monitor Socioambiental (@FumacaSinal) June 15, 2022

Remember them singing, fighting and keeping the forest alive and standing, side by side with the indigenous people and traditional people. #JusticeForDomAndBruno

讓我們不要忘記，他們和這些守護傳統的原住民並肩作戰，一同唱著歌、守護森林的樣子。#JusticeForDomAndBruno（為 Dom Phillips 和 Bruno Pereira 主持公道）

Pereira 原本在野豬谷負責當地的行動調度，卻在波索納洛上臺的頭一年（2019）被迫去職──那時 Pereira 剛剛協助策劃了一次打擊非法盜採的行動。根據（巴西入口網站）UOL 的報導，Pereira 在 2020 年一月轉而向 FUNAI 尋求認證，以顧問的身分繼續為當地原住民提供協助。

Esse é o meu irmão de mato. Tomando rapé na minha família, depois de intensos trabalhos de proteger esse território que é o segundo maior do país e com a maior quantidade de índios isolados no mundo. Meu amigo agora é eterno. pic.twitter.com/EgzCy1KfAU

— Beto Marubo (@BetoMarubo) June 18, 2022

This is my forest brother. Sniffing snuff in my family, after intense work for protecting this territory that is the second largest one in the country and has the largest number of isolated Indigenous people in the world. My friend is now eternal.

這是我的森林兄弟。他在辛勤工作保護這片全國第二大、住有最多與世隔絕原住民的領地之餘，在我家裡嗅了點鼻煙。我的朋友，如今已成永恆。

現年 57 歲的 Phillips，也曾在另一支影片當中留下了他的身影──這位英國記者在那支爆紅影片中詢問當時初任總統的波索納洛，如果政府的種種作為看來都是反其道而行，他打算如何讓全世界相信，他是真心在乎亞馬遜森林覆蓋率不斷下降的問題。波索納洛是這樣回覆他的：「首先，你們這些人必須得了解，亞馬遜是巴西的，不是你們的。」

而當全世界都在追問兩人下落的時候，波索納洛也仍然試圖要把責任推給 Phillips 和 Pereira，說都是他們自己要跑到當局不建議前往的地方去「來場探險」。

Reportar não é uma aventura. É um serviço público que só é perigoso em lugares onde o governo é omisso no combate ao crime, ou, pior, incentivador do crime.

— Sônia Bridi (@SoniaBridi) June 7, 2022

Reporting is not an adventure. It is a public service that is only dangerous in places where the government is omissive in fighting crime or, worse, encourages such crimes.

新聞報導是公眾服務，不是什麼探險活動；只有在政府無能打擊犯罪、或甚至鼓勵不法行為的地方，那才會是以身犯險。

巴西聯邦警察曾在〔六月 13 日〕對外澄清，說他們並沒有透過使館人員向 Phillips 在倫敦的家人告知「兩人遺體已被尋獲」；可就在同一天，波索納洛又在廣播節目上向大家透露：跡象顯示有「不好的事情」發生，兩人恐怕很難生還。

在另一場專訪中，波索納洛也曾經評論道：Phillips 在當地所進行的報導，已經讓自己成了不受歡迎的人物；所以他本來就該更加小心才是。

許多支持波索納洛的民眾也抬出了 2005 年發生在巴西北部的 Dorothy Stang 命案，說當初這位來自美國的修女為維護小農權益而遭到殺害的時候，也沒有人要魯拉總統為此負責。

在兩人仍舊下落不明的時候，和 Phillips 共事過的巴西記者 Daniel Camargos 就曾在為（巴西新聞網站）Repórter Brasil 撰文時坦言：

O fato é que a região do Vale do Javari é uma área conflagrada pela violência. Episódios de ataques a tiros aos postos de vigilância da Funai se repetem desde que Bolsonaro chegou ao poder. O discurso anti-indígena, antiambiental, anti-imprensa e anti-ONG do presidente serve como combustível para inflamar contraventores, que se sentem avalizados pela principal autoridade do Brasil.

The fact is that Javari Valley’s region is an area fraught with violence. Episodes of shooting attacks to Funai’s surveillance posts have been repeated since Bolsonaro came to power. The president’s anti-Indigenous, anti-environmental, anti-press and NGOs speech serves as fuel to inflame offenders, who feel guaranteed by Brazil’s main authority.

野豬谷就是個充滿暴力的地方。打從波索納洛上臺以來，FUNAI 視察人員在此間遭到槍擊的事件便層出不窮。波索納洛總統那些反原住民、反環保、反媒體以及反 NGO 的談話，更無異於是火上加油，讓那些不法之徒覺得：〔不管他們做了什麼都〕有最高當局來給他們撐腰。

另一名記者 Jamil Chade 則認為，這起命案的發生，可能會讓波索納洛扭轉自身國際形象的努力付諸流水，同時也讓巴西陷入更深的外交危機。根據 Chade 的報導，聯合國已經表態，要求〔巴西當局〕公正調查此案；原住民團體並〔發表了共同聲明〕，試圖透過聯合國向巴西政府施壓。

與此同時，〔積極為 FUNAI 原住民工作者爭取權益的〕INA 組織也和巴西非盈利的社經研究機構 INESC 聯手發表了一份報告──《反原住民的基金會：波索納洛治下的 FUNAI》──詳盡剖析了現任政府的相關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