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西:兩起爭議事件,暴露了反墮胎人士的虛偽

2018 年,有民眾身著《使女的故事》戲服,在巴西最高法院前進行抗議|照片:Midia Ninja/CC 2.0

儘管巴西法律保障女性合法墮胎的權利,但最近仍然發生了兩名孕婦在尋求墮胎時處處碰壁的事件;這兩起事件,也暴露了反墮胎人士所謂「支持生命權」的論述,實是自相矛盾。

其中一名孕婦年僅十一歲,是因遭到性侵而懷孕。但卻有女性法官在聽證會上問她,能否「再多忍耐一段時間」、將胎兒多留幾週;她還問了一連串的問題,似乎想要說服這個女孩、讓她不要墮胎。新聞網站 The Intercept 在六月二十日,披露了這場聽證會的相關錄音。

在聽證會上,法官詢問帶女孩到醫院進行墮胎的媽媽,是否知道被拿掉的嬰兒,只能活活地哭泣至死;承辦檢察官也曾對女孩說過類似的話,但這些全都不是事實

法官也讓女孩的媽媽考慮「收養」的選項,告訴她這個寶寶或許能為另一個家庭帶來喜悅;法官是這麼說的;「妳和妳女兒今日的不幸,會是另一對夫妻的幸福。」

這個案子在巴西社會引發了眾怒,因為在這種狀況下進行墮胎,是法律明文保障的。在此案中,儘管法官越權干預,女孩最終還是得以在六月底合法地完成了墮胎的手術

但根據新聞網站 The Intercept 的報導,本案承辦檢察官在手術之後,還要求警方到醫院取回胎兒、以便「確認死因」;《聖保羅頁報》也報導,聯邦政府要求對醫療團隊進行調查

另一名孕婦的結局,則大不相同。六月二十五日,年方二十一的巴西女演員 Klara Castanho 在 Instagram 上貼出了一封公開信,向數百萬名粉絲承認、自己曾經遭到性暴力的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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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開信
這是我一生中,最難以啟齒的事。
我本想獨自一人、默默承受這傷痛。
我一直不愛分享自己的感情生活;所以,
它就這樣地被公諸於世,對我來說真的是很可怕,
感覺自己的瘡疤一下子就被狠狠地給揭了開來。
但看著人們你一言、我一語,
繪聲繪影地談論那噁心的暴力對待和我所承受的創傷,
我實在無法保持沉默。
我被性侵了。
要回想事情的經過,感覺像是又死了一遍;
因為確實有點什麼,在我的身體裡死去。
不是在我所居住的城市,也和我的家人、朋友無關。
謹此聲明
01/09

迫於外界壓力,Klara 不得不對她「生了孩子、又讓人收養」的傳聞做出回應。因為幾天前,身兼 YouTuber 的女演員 Antonia Fontenelle 才發布過一支罵聲載道的影片,說是圈內有個知名女演員曾懷孕生子、然後把孩子給人收養。雖然 Fontenelle 並沒有指名道姓,但根據她的描述、大家都不難猜出她說的到底是誰。事情被公開後,各方的批評與漫天的謠言都湧向了 Klara。

Klara 在聲明中表示,事情發生的時候,她的家人或朋友都不在身邊;而自那時起,一部分的她已經死去。出於恐懼,她最後還是沒有報案,只是吃了一顆緊急避孕藥,希望將這樁暴行盡快拋諸腦後;過了一陣子,她開始覺得胃痛,卻在做斷層掃描的時候,發現自己懷孕了。

醫生對她說,她「有義務去愛這個寶寶」,還強迫她聽胎兒的心跳。幾經考慮,Klara 最後決定通知有關單位,讓別人來收養這個孩子。

媒體披露

從法律的層面來說,在這樣的狀況底下,孩子和母親的身分都應該是要受到保護的。但仍有護士出面恐嚇 Klara,讓她好好想想,這要被專寫八卦的記者給發現了會有什麼後果──其所屬醫院及專業委員會目前正針對此一事件展開調查

後來,Klara 的事情果然被洩漏給八卦記者,又輾轉傳進了 Fontenelle 耳裡。早在事情曝光之前,八卦記者 Leo Dias 就曾在一場脫口秀的訪談中,暗示他知道有這麼回事;Klara 發表聲明後,他又火速公開了關於這個孩子的消息。但僅僅在幾個小時之後,Leo Dias 所屬的新聞網站 Metropoles刪除了篇專文、並公開道歉。

Metropoles 的新聞部主任 Lilian Tahan 透過推特表示:

I've been offline for a few hours. When I came back, a very sad surprise. We've exposed in an unacceptable manner information about a woman who is a victim of brutal violence. The article was withdrawn.

我不過離線了幾個小時,回來卻看到這種讓人難過的文章。一個女孩子遭受暴力對待,又這樣被曝光在大眾的面前,這是萬萬令人無法接受的。我們已將這篇文章〔從網站〕撤下。

Fontenelle 是波索納洛公開支持者,也有意在 2022 年參選、角逐聯邦眾議員的席次。Klara 貼出公開信之後,她趕忙拍了一支新的影片,聲稱她並不曉得性侵的事情。Fontenelle 說,她想「幫助 Klara」、要讓傷害了 Klara 的人付出代價;還說,性侵犯都應該被判死刑。

儘管批評的聲浪紛至沓來,也有不少人力挺 Klara,認為媒體該為他們處理這條新聞的方式、還有違背本人意願公開這些事情而感到羞愧。比方說,曾和 Klara 共事的演員 Paolla Oliveira 就在 Instagram發文聲援:

Klara é uma mulher e com isso está sofrendo a perseguição, acusação e julgamento que a sociedade destina a nós mulheres.

Não é uma discussão sobre ter filhos ou sobre não ter filhos. É uma discussão sobre como se apropriam dos nossos corpos, mentes e espíritos. A ponto da empatia e sororidade não ser unanimidade entre nós. Mulheres que potencializam as vozes de nossos algozes.

Klara is a woman and she is suffering the persecution, accusation and judgment that society destines to us women.

It is not a discussion about to have or not have children. It's a discussion about how they control our bodies, minds and spirits. To the point that empathy and sorority are not unanimous among us. Women who potencialize the voices of our tormentors.

身為女性,Klara 所承受的正是這個社會加諸於所有女性的迫害、指控與偏見。

這問題並不在於她該不該留下孩子。這問題在於,〔這個社會〕是如何地掌控了我們的身心靈,以至於女人和女人間的同理心、姊妹情都蕩然無存。就是有那種女人,居然會去為折磨女性的人說話。

巴西的法律

在巴西刑法的規範底下,墮胎是有刑責的;但屬於以下三種狀況者不在此限:孕婦有生命危險、性侵成孕,以及胎兒(因先天發育不全)被判定為無腦畸形

而巴西衛生部六月初所公布的指南點明,即便是在以上三種狀況之下,如果等到孕期過了二十二週才進行墮胎,也是會有刑責的;負責的醫生可能也得接受調查。

專攻司法問題的巴西新聞網站 Jota 強調,目前的相關法律並沒有針對合法墮胎的時限做出規範;因此在法律所允許的特殊狀況下,公衛系統應該要保障這些孕婦合法墮胎的權利。Jota 所引述的專家估計「這份文件會引起誤解,讓醫生承受更多壓力」。

相關組織則發出了聯合聲明,要求政府撤回這份指南:

Dentre inúmeros retrocessos, o manual prevê a investigação criminal de meninas e mulheres violentadas que acessam o serviço de aborto legal, orienta que haja uma idade gestacional limite para o procedimento e cria uma confusão jurídica ao afirmar que “todo aborto é ilegal, salvo nos caos em que há excludente de ilicitude”. Você entendeu? Pois é, nem a gente, e é disso mesmo que se trata – querem criar uma confusão generalizada para tornar ainda mais penosa a saga de meninas que tentam acessar o serviço legal.

Among innumerable setbacks, the manual foresees criminal investigation on abused girls and women who access the service for legal abortion, orienting a gestational age to the procedure and creating legal confusion when stating that “every abortion is illegal, except in cases which it has an illicit exclusion.” Did you get it? Well, neither did we, and it is really about this — they want to create a general confusion to make the saga of girls even more painful when try to access a legal service.

在種種倒行逆施之中,這份指南竟然想讓蒙受暴力對待、尋求合法墮胎的婦女先接受刑事調查;同時想對胎齡幾何才符合手術資格指手畫腳;還說什麼「所有墮胎行為都是非法的,除非我們能排除它非法的可能」,讓大家對於相關法規更加摸不著頭腦。你們聽得懂它在說什麼嗎?嗯,我們也不懂。這才是他們真正的意圖──讓大家都搞不清狀況,讓這些想要行使合法權利的女孩落入更加悲慘的境地。

六月二十八日,衛生部又舉辦了一場公聽會,以便聽取各方對於這份指南的意見。但它的幕後推手 Raphael Câmara 卻說,墮胎並不是什麼重大的公衛議題。

根據 G1 新聞網站報導,Câmara 在聽證會上表示:「我們需要針對什麼才是重大公衛議題進行討論。⋯⋯如果你要把所有可能致死的疾病都當作是重大公衛議題,也行。但我們得先把這個給搞清楚來。」

巴西文化雜誌 Piauí 曾刊載過一篇文章,指巴西公衛系統在 2019 年,共錄有 195,000 人次因墮胎/流產入院──也就是說,平均一天有 535 人;而這 195,000 人次中,每一百人裡、僅有一例是合法墮胎,其餘的九十九例皆為流產、或者不明原因的妊娠中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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